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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中篇小说)

时间:2025-08-02 19:24:45 浏览次数:

我叫刘思信,今年四十二岁,是博达印务公司的老板。你如果对省城的印刷业稍有了解,肯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一直对朋友们声称自己在鲁西北一个偏僻村庄长大。我经常说起小时候赤身跳进马颊河里捉鱼,从河畔的树林里逮了知了猴去村头小卖部换糖吃。当然,我更喜欢说到对肉的强烈渴望。别人馋肉时都是咽口水,我却是一见到油汪汪的酱肉便不停地打嗝,就像吃撑了一样。朋友们以为,我反复说到乡村是为了用儿时的贫苦衬托如今的成功,其实,我是为了掩盖在唐城的三年生活经历。

我从来不对人说到唐城,首先是因为我在那个小城遭受过屈辱。屈辱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烙在心上,每当夜深人静时便会从心底凸起来。我在村里上小学时便表现出读书天赋,在一次全县语文竞赛考试中得了第三名。我父亲以为我家祖坟冒了青烟,他将我的奖状贴在堂屋最醒目的位置。上初中时,我按照学区规划只能进入一所乡镇中学。中学紧挨着喧闹的集市,教室窗户上没玻璃,感觉就像蹲在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清楚地回响在耳边。老师常常一边讲课一边侧耳倾听某种商品降价处理的消息。我父亲有次赶集顺便到学校来看我,恰巧看见一个老师抱着一捆大葱从集市回教室。老师把大葱放在讲台旁边,又拿起书本接着讲。那个老师戴着白边眼镜,裤缝非常整齐,不像误人子弟的人。我父亲从那捆大葱上看透了他的虚伪。于是,我父亲求了我母亲的一个表妹,让我插班到唐城实验中学。唐城离我家五十四里路,属于两个县。我怀抱捆成一团的被褥坐在自行车后货架上,听了父亲一路叮嘱。他提醒我住到表姨家之后要有眼色,放了学要帮着表姨多干家务活。我跟那个表姨只是前几年在某个亲戚家见过一面。父亲的反复叮嘱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被送到表姨家当童工。如今想来,唐城不过是一座袖珍小城,狭窄的马路上混行着汽车、驴车、自行车。对于当时满脑子只有乡村土黄色的我来说,唐城无异于繁华都市。父亲的叮嘱声淹没在一阵又一阵的喧哗中,我忽然有种背井离乡的凄凉感。

表姨家在县城中心一条狭窄的胡同里。胡同底部有一栋四层楼房,黄色墙漆被风雨侵蚀得像是布满尿碱。胡同口有一家花圈店,门前的样品让人误以为胡同里正有人办丧事。表姨住在二单元402,一套七十平米的三居室。这套房子是表姨夫单位分的,我在他们后来的一次吵架中,听到表姨夫像疯子一样让表姨滚出去。我记得那天下午表姨接待我和父亲时还算热情,她从我父亲手中接过两瓶香油和半袋玉米面放在茶几上,顺手爱抚了一下我的头。她的手非常柔软,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我坐在沙发角落里偷偷看着她和我父亲说话,觉得她与我母亲有许多相似之处。等到我父亲刚一告辞,她的脸立马就变得有点儿冷。身处弱势的人很容易学会察言观色,身处弱势的孩子更为敏感。看到表姨将茶几上的香油拿进厨房时嘴角抽动出一丝不屑,我便急忙躲进向北的小次卧里。刚才,她让父亲将我的被褥放在小次卧的窄床上。

表姨让我住到她家是因为她心里那份难言的苦衷。她丈夫在机械厂跑业务,整天不着家。有人说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表姨用了许多侦探手段也没能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她脑海中总是浮现着裸体女人和她丈夫抱在一起的色情画面,侦探的劲头愈来愈足。如此一来自然没心思管女儿的学习。小蕾读三年级时在全班考第五,如今沦落到倒数第四。我父亲求表姨帮我转学时,恰巧赶上她刚开完家长会。她听我父亲说话时脸上带着家长会给她制造的尴尬,刚听我父亲说完,便立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她对我的学习成绩早有耳闻,也相信“寒门出贵子”的说法。她痛快地答应并不是想成全我,而是觉得她家将迎来一个不花钱的小保姆。我可以接送小蕾上学放学,晚上还能辅导小蕾做功课。少了女儿的纠缠,她可以腾出更多精力对丈夫进行缜密侦查。关于小蕾我就不多说了。趁我睡着拿毛笔在我脸上画眼镜,在楼下垃圾堆前逮了蚊子放进我的蚊帐里。刚开始我以为她欺负我,后来发现纯粹是顽皮。

当时我躲在小次卧里拿手背不停地擦眼泪,感觉受了屈辱。听到表姨拿着拖把在客厅里拖地,我竟然忘了出去帮一下。直到我在泪眼模糊中看到自己的书包,紧缩的心才稍微松动一些。我盼着快点儿去学校,那里是我的舞台。我自信只要经过一次简单考试,便会引来老师的赞赏和同学们敬佩的目光。我没想到,上学第一天却再次尝到了屈辱的滋味。

最新流行款式。我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眨眼之间已经博得了“留死信”和“刘大褂子”的外号,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坐到最后排角落的位子上的。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邪恶的笑声,我的脑子成了黏稠的糨糊,心底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赶紧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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