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鑫宝,1948年2月生,上海嘉定人。1968年3月入伍,先后服役于兰州军区空军高炮1师1团、高炮17师51团、兰州军区空军政治部。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副营职干事。长期从事部队新闻报道,并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若干。1981年12月转业到上海市第一机电工业局。2008年2月退休。
守领空,406天经考验
1968年3月23日,我们一批上海兵从闸北区、嘉定县应征入伍,经过四天三夜铁路闷罐子军列行军,27日到达兰州西站,当场就分到各自的连队。被分到空军高炮1师1团1营3连的上海籍战士,我记得有郑国华、潘荣礼、张顺桃、周鑫宝、曹斌、骆鑫华、蔡金泉、王兴根、单义福、王关月、归惠康11人。我们这批兵大部分是从学校应征入伍,少部分是农村的青年骨干,俗称“老三届”。在经历“文化大革命”第一次入伍的特殊年代,没经新兵训练就直接分到连队,与连队首长和老兵们一起担负守卫祖国西北核工业和重要工厂领空的光荣任务。
20世纪60年代,我国为了打破当时的超级大国的军事垄断,发展国防科技,正是研制“两弹一星”的关键时期。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蘑菇云在罗布泊升起,震惊世界。两年后,我国第一颗氢弹又爆炸成功,紧接着人造地球卫星也在加紧研制中。我国国防科研的快速发展,令敌对势力惊恐万分。他们千方百计侦探我国的研制情报,并欲破坏或摧毁我们的研制工厂和发射基地。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以及地空导弹、空空导弹的研制试验基地等就处在我国大西北的茫茫戈壁滩深处。
为了保卫我国的核工业基地和卫星发射基地,在长长的中蒙边境线守卫我国的领空,防止敌机从戈壁滩上空侵入我国。上级决定,抽调部分兵力组建一支机动高炮部队。原空军高炮1师1团1营的2连和3连,从1969年7月4日起,解除兰州的要地防空,配合陆军21军高炮团(46团)、62师小炮独立营,组成陆、空混合高射炮团,奔赴内蒙古居延海地区,执行中蒙边境机动守卫我国领空任务。到1970年8月15日,撤出原地区,结束机动守卫,历时一年多,共406天。
期间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军事战斗,但是在渺无人烟的荒漠戈壁滩里安营扎寨,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艰苦的作战要求、枯燥的单调生活,时刻警惕天上飞机侵犯和地面敌军深入包围,经历了生存和生死的严峻考验,顺利完成了对空机动守卫任务。那段时间虽然短暂,但是艰苦而富有挑战的种种经历,尤其是返回驻地后又经历了我国罕见的四大传染病之一——“黑热病”的缠绕,对我们这些入伍刚一年多的上海籍战士来说,无疑是真正的考验。我们与其他地方入伍的农村籍战士一样,经受了考验。这种难得的军旅经历和生活的磨砺,对我们而言,是锻炼我们克服困难、勇敢前进的精神财富。
在纪念建军八十五周年的时候,我根据3连上海籍战友尘封四十多年的日记、学习笔记,以及聚会碰头形成的回忆,整理出来,与大家分享。
防迷路,多重措施保安全
中蒙边境,千里边防,实际是“有边无防”。每个界碑之间相隔几公里,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地标,夜间十分容易迷失方向。如果稀里糊涂走到国外去,麻烦可就大了。1969年8月8日,是到新阵地第一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加上呼呼刮着大风,根本就没有方向。2连的一个岗哨,由于迷失方向,阵地离营房才50米,可是岗哨竟跑到3000米以外的团指挥所去了。3连也有战士下岗后摸不到帐篷的。
为避免迷失方向,大家想了不少办法。先是在黄沙地上撒白灰做路标,但是风一吹就没了。后来改用插树棍拉绳索做阵地到营房帐篷的路途标记,解决了短短几十米的迷路问题。
侦察班为执行任务新配备了高倍望远镜,据说是德国进口的,可以看到数万米高空。这一天,侦察班从高倍望远镜中观察到蒙古边界那边有人影走动。为了防止敌特潜入,连长穆德俭组织三个小组,分路前往边境方向侦察,出發前关照大家不能走太远。指挥仪班长骆鑫华带领一个小组共三人带着轻武器往北方向走了二十多分钟。在一望无际的大戈壁滩上什么也没发现。于是沿原路往回返。谁知看看手表,往回走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看见连队营地。怎么回事?——迷路了,小组只好暂停行进。此时连队另两个小组已经返回,连长看看骆鑫华小组没回来,着急了,赶忙再派人分头出去找寻。派出的人往北翻过一个黄沙山丘,看到了正处在迷惘中的骆鑫华小组。他们实际离连队营地不到500米的距离,却因为戈壁滩表面的沙丘,经风吹刮,改变的地貌,让他们迷了路。
苦钻研,按图挖反坦克壕
1969年8月14日,连队接通报:13日新疆铁列克提地区,我多名边防战士被打死打伤。部队自卫反击,对方聚集坦克及武装部队,在我境内修筑工事,向我射击。
如何阻挡入侵的坦克和地面部队?上级决定在戈壁滩上挖掘反坦克壕。反坦克壕究竟挖多宽、多深?当时谁也不知道,指挥仪班长上海兵骆鑫华就从连部的军事图书中寻找资料,研究苏联当时的主力坦克T-62。他得知:T-62坦克车长6.25米、车宽3.27米、车高2.37米、车底高0.43米,越壕沟宽2.7米,通过坡度30度。为此,反坦克壕就要挖3米宽、3.5米深,挖出的砂土沿北边堆砌2米高。
工程量是巨大的,也是最艰苦的。戈壁滩坚硬的砾石层厚700米至800米。在石板上挖反坦克战壕,用12磅大锤打钢钎。记得新的钢钎有60厘米长,在每天大锤的敲打下,钢钎被打秃到仅二三十厘米。
巨大的体力消耗,让每个人的胃口大得吓人。由于连队粗粮占60%,轮到有白面馒头,每人一顿可吃六七个。侦察班三个小伙子中午吃馒头,将馒头在就餐的小方桌上沿桌边挨个儿排满再打个弯,不到10分钟就全扫光了。吃羊肉包子,上海兵归惠康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还没有吃饱。炊事班长上海兵曹斌说,碰到吃米饭,每人一顿可以吃掉一斤多。
为隐蔽目标,也为了冬季防冻,确保汽车在任何情况都能开得动、拉得走,8月23日和24日全连集中力量挖了十个汽车掩体。每个掩体长7米、宽2.8米、深1.7米,再加上7米长的斜坡,一个掩体出土量近50立方米。工程量很大,挖得更是艰苦,但是连队的上海兵没有一个叫苦埋怨的。
到中蒙边境的头两个月,面对恶劣的气候条件,挖掩体、修阵地、割芦苇、脱土坯、盖营房……劳动量超过以往任何时期。但是上海籍战士和其他地方入伍的农村籍战士一样,经受了考验,站稳了脚跟。
在中蒙边境守领空,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兰州军区首长直至中央军委、总参都非常重视。交代任务时,张达志司令员亲自前来看地形,面授任务。总参的首长由冼恒汉政委陪同到853部队视察慰问,使我们受到巨大鼓舞。
自改善,养鸡捕鱼挖药材
在机动设伏过程中,生活条件是十分艰苦的。为了改善生活,连队想了不少办法。
养鸡。连队派2排测高班一测手蔡金泉兼职养鸡。蔡金泉在上海家里有养鸡的经验,被大家称为养鸡司令。到戈壁滩后,他继续发挥特长,将兰州带来的一些鸡娃精心喂养,没地方圈,就全部散养。散养的鸡吃起来特别有鲜味,受到大家的喜爱。蔡金泉到边防两个月,即1969年9月3日就被批准入党。
捕鱼。居延海地区原由东、西居延海和居延泽三个湖泊构成。20世纪50年代东居延海水面积是35平方公里,已于1961年干涸。西居延海水面积267平方公里,虽然还没有干涸,1969年时水也已很浅,抓鱼很方便,大家到居延海里面去抓鱼。没有船怎么办?汽车班长他们用几个汽油桶扎成筏子,推到海水深处去。居延海的魚是呆呆的不灵活,一抓一个准。但抓上来大家不敢吃,怕有毒,因为鱼的肠子发白,都是扁扁的。
抓斑鸠。居延海边有一些斑鸠鸟。或许从来没有人来打扰过它们的生活,晚上手电光一照,斑鸠呆在那里,任你活抓。斑鸠抓回来,改善生活,比罐头肉好吃多了。
戈壁滩中药材很多。为增加伙食开支,副连长张凤轩带着战士们出去挖肉苁蓉卖。肉苁蓉是一种壮阳补肾的高级中草药,战士石长江偷吃了一点新鲜的肉苁蓉,谁知第二天鼻子就出血了。
红柳林里春末夏初会盛开红柳花,据说这是很好的中药,卫生员潘荣礼号召每个班在训练之余都去采红柳花,晒干备用。大家很欣赏居延海的胡杨林,别看由于干旱枯枝像死了一样,但只要一有水,就又发芽生长了。大家都说要学习胡杨扎根戈壁。
抓老鹰。卫生员上海兵潘荣礼有几次发现有老鹰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把小鸡叼走,心里很恼火。这天,他和新调来的韩干事一起,专门把罩火炮的伪装网用棍子撑起来,里面故意放养了几只小鸡。小鸡唧唧喳喳的叫声吸引了空中盘旋的老鹰,只见它先在阵地上空转了几圈,然后突然一个俯冲下来,钻到伪装网里,说时迟那时快,潘荣礼一拉绳子,网住了想贪吃美食的老鹰。在挣扎中老鹰一个脚被折断了,卫生员给它包扎起来,好好喂养了它好几天。
无畏惧,冷静面对黑热病
1970年11月初,从中蒙边境撤回原驻地两个月左右,连队出现了异常情况。2连炮4班二炮手、广西籍新战士李新民,突然发高烧不退,服用多种退烧药无效。虽然他身体强壮,但由于体温很高,身体乏力,皮肤逐渐变黑,腋下摸有豆状颗粒,并逐渐增多增大,继而肝脏急速地萎缩,最后不幸病故。
没过多久,2连司务长徐善迪也开始连续发烧,一直持续四十多天。医院里把凡是能弄到的中国最好的退烧药品都用上了,可是高烧就是不退。医院里对他特级护理了四十多天。
其间,3连也出现了有人发烧、腋下淋巴肿大的症状。再过几天,其他人也出现了高烧症状,并且腋下和腹股沟处淋巴结出现肿大。异常而严重的疾病在两个连队迅速传染开来。开始由于找不到病原体,不明病因,给连队罩上了阴影。上级党委首长十分重视。兰空医院派来三人医疗组,住在3连,为大家治疗。
此事惊动了兰州军区、空军、总后,并上报国务院。中央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和关心,指示“一定要把病情弄清,一定要把病人治好”。经过反复的研究、试验、化验、观察,军事科学院教授从病故的战友遗体淋巴结切片和病人的血液中找到了病原体,最后确诊为“黑热病”。该病属于淋巴腺型,潜伏期两至三个月,也有两年以上的。
1931年至1933年,居延海地区曾爆发过黑热病,但解放后已绝迹。如不及时治疗死亡率达95%,是对生命威胁很大的传染病。
治疗黑热病的特效药叫“斯锑黑克”,当时国内没有,周总理指示,从香港进口。“斯锑黑克”是一种毒性很大的药物,副作用是对肝脏有损伤,重金属会停留在脏器内无法排除。
注射针剂,每天一支,7天一疗程。住院治疗规定很严格,一般10天左右,先做身体检查,健康合格的才可治疗注射,每天早上打一针后必须静卧,注射时局部皮肤会感到麻木,到下午才能到室外适当走动。病重的2连司务长注射了“斯锑黑克”,高烧马上就退下来了。
黑热病从发生到确诊,总共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期间,3连的上海兵始终和大家一样,无所畏惧、冷静面对,坚持出操、坚持训练、坚持战备值班,保持了连队思想平稳、训练有序。
经过分批治疗,所有患病人员都迅速恢复了健康。
相关热词搜索: 我在 领空 边境 中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