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高姐是不会轻易拉铃的。每天例行的工作，我都安排得井然有序，而且都事先征得了她的同意。可以肯定，今天有特别事儿。于是，我直接向女主人高姐的寝室走去。
并没有例行的敲门，因为门开着。高姐已经坐在了轮椅上，面对着梳妆台，在薄施粉黛呢。因为有约定，我并不急于开口，而是脸上堆着微笑，垂着手，站在她的椅边，只是用眼睛向她询问。这是我到高姐家做家政服务时，她的约法多章之一：要多听少说，特别是少发问；主人有事会作安排和交待的。对我而言，需要的是用心去记，努力去做就行了。
“小萌，是这样，下午天气凉爽，老在家里有点闷。你叔今晚上不回来吃饭，接妞妞是六点以后的事，不如我们出去在街上转转，方便不？”高姐说话的口吻是征求意见，其实我知道，尽可能满足她的要求，是我们之间的又一个约定。征求意见，不过是表示高姐本人的涵养、修养、素养较高，与我去用心执行任务，并无关系。不然，人家凭什么花钱请我这个高中毕业生，又受过培训的人来当保姆，哦，应该说是家政服务员呢。
这时，她还用一只眉笔，专心在眉毛上下工夫，并不很在意我会怎么回答。果然，她那已经长得很好看眉稍，在向鬓角画长一些的时候，看起来，在妩媚之上，似乎又增加了一点英气。
“现在吗？”我简单的问了一句。
她仔细的打量了我一下：“换件衣服吧，穿上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还有，高跟凉鞋。大姑娘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你叔又不在家。一刻钟，准时两点半出发，够了吧”。
我微笑的点了点头，就去了自己的卧室。
对着那面穿衣镜，我突然想起了高姐说的“你叔又不在家”这一句话。
世界真奇妙，我管高娴瑶叫“姐”，却管她的丈夫叫“叔”，而她们的女儿，又管我叫“小姨”。辈分在这儿是理不清了。不过，我是一个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人，知道一切都听从安排，顺其自然最好，决不可去清理这些辈分的，理清楚了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望着自己那有几分俊俏的脸和苗条的身肢，我突然觉得高姐的称谓安排，真正是好极了。管男主人叫“叔”，就是辈分上的差异，而又显得亲切；不然，如果叫上“哥儿、妹子”的，岂不乱套了；而去称什么官职，直接叫什么厅长，也太生分了，就缺乏家的感觉。管女主人叫“姐”，就表明没有年龄上的大差异，千万别把很在意年龄的女人给刺伤了。让妞妞叫自己为“小姨”，才会产生管理上的尊严，“大姐姐、小妹妹”怎么管理法？所以，我不得不佩服这个漂亮而又工于心计但对自己又特好的高娴瑶女士。只是，天公就是不让人完美，这么个漂亮、能干、顺风、顺水的女士，却在前年遇上了一场车祸，使她居然只好坐在轮椅上，而且至今也没有一个名医为她开出独立行走的时间表。
我想，我起码和高娴瑶一样聪明。我不把她叫成“太太、夫人”，就不俗气；我不管她叫瑶姐，就避免了与“窑姐”同声音而相混淆的尴尬。我也不管她叫娴姐，因为这会由娴而联想到“闲”，令她会多伤心。据说，她曾经是一位什么发展改革委员会的处级的主任呢。所幸，她的姓是高，叫“高姐”，就太适合了。
估计也就是十分钟的光景，镜子就出现了一个很现代的美女，面目姣好，身材修长，连衣裙、高跟鞋，而且眼睛放电，嘴唇深红。这是我吗？我立马用一张手纸把嘴唇擦拭了一番。我知道要给自己定一个合适位置，作为保姆，我不应该张扬，而应该牢牢的把握这份工作。打扮漂亮算什么，能当工资吗。
于是我就去了她的寝室门前等候。
在她笑着向我点头的时候，我去了她的轮椅后，做出多少有点夸张的样子说：哎呀，高姐，你真是漂亮、得体、时尚、很有气质。
高姐说：“什么呀，小萌，这样说会令我非常伤心的。”随即，她又嘻嘻的笑了，表明她很开心。她又回敬说：“你也是。”
于是推着轮椅，返身关好门，我们就向电梯间走去。
二
到了公寓的区间道路，觉得天地一下子宽敞明亮起来。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树木花草上的灰尘被雨水冲洗得异常清洁，扑面而来的凉爽的风，令人感到有一点凉意。不知怎么我就有点担心高姐光着的双臂会发冷。于是我轻轻地问：高姐，我回去给你取件外衣来，好吗？
高姐笑了一笑：才不呢。挺舒服，很爽的。过一会儿去了街上，说不定还会热的，现在我们说说话吧。
我回答：你说吧，我会记住的。
“咱们一面慢慢走，一面说说话，闲聊吧。记得你是元宵节后来这儿的，转眼就五个多月了。说起来，我们投缘。一百多天过去了，你的一言一行，没有一样我不满意的。妞妞特喜欢你，那个孩子不顽皮，可是从来我就没有听见你高声对她说什么。而且，你居然让她能背诵几十首唐诗了。妞妞说，幼儿园学前班的老师夸她呢。还有，她的身体也不错，差不多半年都没有去过医院呢。你叔从来就一个寡言少语的，你知道不，官场上是有一个言多必失的信条的。我倒是征求过他对你的看法，你知道他是怎么个看法？”
本来听起这些话来，一方面觉得没有什么价值，另一方面听着也很高兴。但是，她这样停下来问我，我就觉得不能不说了：“如果叔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会改正的”。
“什么什么呀。他说，你人爱清洁、勤快，对孩子好，不多言多语，也没有三朋四友，家里清静，还行。他从来不夸奖人的，这就说明你很不错了。你不知道，从前年我发生车祸，先后换了七八个……”她停了一下，“哦，家政服务员了吧，但都是长不了的。有几个，人到是清爽的，但是又尖嘴利舌，嘴巴一天唠叨不完。有的又不爱清洁，把家里搞得邋里邋遢的。还有两个，简直就是街妹，事刚刚做完，就打扮得妖精八怪的，说不得。一个倒是做了几个月，看来蛮老实，后来知道，她却是一个凡买东西必吃钱的家伙，几个钱是小事，但是不诚实就不行呀！只有你”，她的话头一转，引得我推车的速度又进一步放慢了。“你倒是这些毛病都没有。只是太懂事，太消沉了一点，搞得你叔昨天问我：小萌这样，不会是有什么意见吧，真的，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呢。”她满面笑容的问我。
我说叔是当领导的，又是长辈，一天工作肯定很劳累的，家里的事，您又安排得巴巴适适的，所以，没有什么需要去打扰他的，我倒真是一句话也没有向他说过的。确实也没有什么意见的。还有，你看，你对我这样好，工资开得高，又给了我很多衣服，说真的，去镇上读书，从来也没有穿过这些呢，只是在电影里电视时看见过。还有，对我，你是一句空话也没有说过，特别是我妈有病你还破例给了我两千元钱呢。你不知道，给我解决了多大的问题，我们一家多感谢你。还有小妞妞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没有不听话的。我常想，到这儿来，真是我的福气。只是，你从来不说我什么，我才真有点耽心呢。
高姐就笑了，她笑起来挺美，嘴角的两个小酒窝，颇像一位有名的女明星。她说：“你说的这些我爱听，对于你的工作，我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不过，问一点事吧，你别多心的。你对将来是怎么打算的？一个大姑娘，长期干家政这一行也不是一个事呀，所以，前途，事业，家庭，还有……”她迟疑了一下：“比方说，还有爱情……”
她转过头来盯着我。
这些问题是不能回避的，不过，我早就想好了一个圆满的答案，但是，我仍然期期艾艾地说：“我是家里的老大，爸爸整天要在地里做农话，妈妈需要治病，治病花钱，所以，现今我第一就是要有这份工作，将来嘛，这也难说清楚的。其他，呵，我是有一个兵哥哥的算是男朋友吧，本乡本土的，算是青梅竹马，去年入伍当兵去了，说是什么武警部队，离这儿挺远的，我们偶尔通通信。所以，我只有静静的等待，心里也平静得很。空的时间，看看书，倒不是想什么发展，而是，古人说开卷有益，总会使自己充实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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