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包列柯芙斯卡-雅什诺热芙斯卡的诗 (3首)
玛丽亚·包列柯芙斯卡-雅什诺热芙斯卡Maria Pawlikowska-Jasnorzewska(1893 - 1945)
波兰最受爱戴的女诗人之一,有“波兰莎福”之称。她也是著名的剧作家,1939年上演一出反希特勒的讽刺剧后被德国列上死亡名单,诗人被迫逃亡到英国。1945年死于曼彻斯特。包列柯芙斯卡的诗因为其简洁常被与日本俳句并论。同时她的诗多富于智慧、奇异和悲剧的气质。
爱情
你是那样躲闪。固执,善于掩饰。
你蓄满忧郁的眼,望着窗外……
你爱我不是胜过自己吗?
你说是的,在那些逝去的日子里……
你放声大笑,但什么已被你掩藏。
你凝视天空云的雕塑……
我不是你的天空你的整个世界吗?
你说是的,在那些逝去的日子里……
“我来自遥远的国度……”
我来自遥远的国度……
黑色大理石的壁炉。
炉膛飘忽的火焰
将要燃起仿佛盛开的菊花。
夜幕降临时一家人团聚,
收音机将要播放国歌。
哦,这一切,多么陌生。
你的幸福还会持续多久?
是呀,我不属于这里。
不要让我告诉你生活怎样刺痛你。
“这就是一切……”
这一切——对你多么适宜。开花的山楂树,无家可归,
水洼里的天空如一只浅罐,
那携带死亡之音的风,
遥远的道路,悲凉,
露水,荆棘——
不仅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它也是我的,吉普赛人的。
吉普赛-波兰人。
乌苏拉·科兹沃尔的诗 (6首)
乌苏拉·科兹沃尔 Urszula Koziol (1931-)
乌苏拉·科兹沃尔1931出生在波兰西南部的一个乡村。在大学学习的是人类学,1953年她获得第一个学位,申请研究生课程学习因政治原因被拒绝,即被遣送到偏远的地方中学执教。1956年她被允许回校攻读研究生课程。一年后她出版了第一部诗集。1960年代她再次执教。1971她成为一家著名文学期刊的助理编辑。此后她一直写作散文、剧本和文学性随笔。乌苏拉·科兹沃尔尔是在“解冻”时期走上诗坛的,作品常常曲折反映内心的苦闷、绝望和反抗的心声。
食谱
你需要的只是一把刀子,
你需要的只是一块光滑的磨刀石。
你以刀口摩擦石头直到岩石屈服。
刀子要不发出响声,要快,要闪闪发亮,
要能吸收双手粗鲁的温柔和神经过敏。
然后就简单了。
一副砧板,一撮盐,
青脆可口又好看
附加一片弯叶。
然后就十分普通了
因为唯一起作用的是调味品
(呵,想想菜碗和那些好看的颜色!)
多亏普罗米修斯,火很容易。
只有刀子和磨刀石必不可少
加上一副容易服输的脖子。
超级赤裸
我的庇护所在林子里
——你已将它砍伐。
我动身寻找别的地方
——可它们早已成为你的。
无论我跑到哪里
你都横在我的路上。
本来应该有场决斗
可是你有的是帮手。
他们围猎生灵,
没有禁猎期
没有对武器的选择。
没有谁提供一个掩体
没有谁保守秘密
没有谁不将我指认
没有谁不将我追踪。
你追循我的足迹
就在我如履薄冰迈开步子之前。
留给我的,被关闭在一个沉默的词里,
但你已蜂拥进我秘密的自我
我不再是我的同盟。
尽管我的舌保持沉默
我的肠子却打开了千百张嘴。
我被我的分泌腺出卖,我的呼吸拒绝我,
脉搏、心跳准备着我的末日。
你已拿走太多。尽管还有什么残留。
如果你也一定要占有——带走我的死亡。
我最后的避难所和她在一起。
一千零一夜
我们知道它会到来
我们拼凑着塑料积木,
甜蜜的谎言,卑下的思想
我们知道它会到来
气球——琐屑的词语
升起
炫耀着颜色
我们知道——
山鲁佐德讲叙那些故事
为了尽量多活一天
春日的安慰
我很高兴没有我你也能够对付,春天,
你有你的叶子和芦苇的时刻,
灰色的天空和风景,
——一切正如所应该的那样
感谢上帝,没有依靠我的任何努力
树和飞鸟自己繁衍,
光和影子按自己的设计融合,
狡黠的野兽向着别的动物叫唤
无一征得我的许可。
这是我的安慰,因你,地球,
自成宇宙,继续着既定的进程
没想过尝试什么新的事物,
尽管尝试也不错,令人惊诧!
因了季节变化我可不必写作,
迁徙的鸟,暴涨的河流,风。
多好的安慰。这世界没我依然进行,
它没有我照样进行
夏娃的孩子。
片刻
从掩蔽的位置一只陌生的鸟唱着熟悉的歌
草地上小狗一路追逐
灰松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挨近一棵槭树
宽大的中心
也许很久以前它就召唤着我来到这里
我听着河岸传来划桨者快活的叫喊
蟋蟀的喋喋不休依旧编织着声音的
网想要捕捉九月末全部的光亮
这光亮以它的金黄色涂抹着万物——我,河流
仿佛一切将永远持续
仿佛一切一直就会这样
夏天
这是我的月光还是我的星光?
我听见它们为我而来,
时光敲击大地的蹄音。
我想折弯这日子
仿佛某人园中的树枝,
而日子折弯了我如它自己的树枝。
伊瓦·丽普斯卡的诗(5首)
伊瓦·丽普斯卡 Ewa Lipska(1945-)
波兰著名女诗人,是六十年代末兴起的“新浪潮”派代表诗人,作品已被翻译为多国文字。长期作为外交官居国外。
圣诞时节
圣诞时终于可以
拔掉电话。
如果神要诞生
邻居会不失时机出现。
我望着卡萨布兰卡
一如往常
怀着出神的兴致。
我正和孤寂约会。
朝牛奶里加蜜。
我的第六指
敲打出字母。
我不会再写什么了。
接踵而至的夜晚
是不可触摸的。
我的孤独
我的孤独完成了她的学业。
她很守时,学习勤奋。
他们授予她奖章和殊荣。
课程普通。
成百上千的读者前来
记下一些东西。
然后划掉。
她厌倦了支配
好像大人物费里德里希。
她已经有了几个学生。
怯懦的奴仆。
我的孤独是普遍的。
她在她的笼子里筑下了巢
她沉没的羽毛扯落一地。
特使
写,为了乞丐
可以把它当做钞票
为了,垂死之人
可以把它当做新生
听写
请注意,听写。
别出错。
不要把字母挤满了
国家。
知道
什么时候打开什么时候闭上
嘴唇的括号。
请安静——
开头是什么字母?
拒绝
但不是在所有情况下。
小心
不要把爱一分为二
像吃醋栗或者像个初手。
当心
在某些日期后划上句号。
另外一些后面
逗号。
要清楚你不能
缩写生活。
记住
不要拼错了死亡
要死
正确。
致玛丽安·布特里赫
一年来我一直试图
给你写信。
但是
思想的蝗虫
不可译。
值班的人不可译
看守着我的词语和语法。
我的时间不能译
成你的。
窗后的黑丁香。
没有闭上的大门。发黄一天的
烟蒂。窥视孔上午六点的
死眼。
里尔克不可译。
血液下降,下降了……
我们都下降了……
我有太多想告诉你
但是
一条隧道正接近
我误点的列车。
长笛响起。
我累了,玛丽安,
要去百慕大
歇息。
克里斯蒂娜·拉尔斯的诗(2首)
克里斯蒂娜·拉尔斯 Krystyna Lars(1950-)
“隐私派”著名女诗人。1950年出生于艾克,早年在格但斯克大学学习波兰文学。1980出版第一部诗集。现在是格但斯克一著名诗歌旬刊的主编。她的诗通常意象奇异,风格严谨,内涵深刻也不免晦涩。自1980年代后期,她还在电台开办以文化和批评主题的节目。
诞生一把刀
我的身体,任性,疲惫,昏昏欲睡
缓缓卷在急流的纵深
为一些海鳗光滑的手指放牧
为一些超重海蛰的呼吸亲吻
在深夜,在干枯的河床
在透明血液的交流
你的刀慢慢地入我双臀之间
在我体内,在动脉纠结处
没有孩子
在我身体里
没有搏动的心脏
刀子在黑色海中,在血液的摇篮
胡乱地在里面卷成一堆如胚胎
渗出一种独特透明的泪
并缓缓吸入黑暗
城市
最难的事情莫过相信一张透明的脸
在夜里它勇敢,在白天却因恐怖浮肿
悄悄躲进那些活人的脸
如白光躲到阴影的眼帘
最难的事情莫过相信一个晶体的词
在空气天蓝的杯子发出轻微的声音
谨慎摇摆在我们双手之间
像死人以一种未知的语言点名
最难的事情莫过相信一座凭空而降的城
像一具流动、明亮的身体
因光照敞开在大海边沿
且为暴风的战斧而遭受了深深的内伤
娜塔莎·高尔克的诗(2首)
娜塔莎·高尔克Natasza Goerke(1960-)
出生在波兹南,诗人,作家。青年时期学习波兰语和东方语言。曾在亚洲生活过几年,1980年代中期移居法兰克福。出版过4本作品集,作品被翻译为多国语言,获得多种奖励,包括2003年的尼克奖。
恐惧之外
一块石头开始落下南坡。在下落过程里,石头越变越大。咋回事儿?谢尔帕·藤僧问着,急忙闪开。又一次雪崩?
不,只是一块岩石滑落,爱德蒙德·希拉里爵士说着,根本没从嘴里拔出牙刷,咕噜道:怎么,你害怕了?
我怕?藤僧放声大笑。我已不知道啥叫害怕啦!于是他,也开始刷牙。
刷完牙后,他们两个开始吹口哨,爱德蒙德·希拉里爵士便打开了话题。嘿,藤僧,他开玩笑说,如果我们攀上顶点,你就像女皇一样进入历史啦。哦,你正在接近顶点!藤僧笑道。你知道sir在尼泊尔语里是什么意思吗?不,我不知道,爱德蒙德爵士勉强承认着,一边掏出笔记本准备记下这个新词。“Sir”的意思是“头头”,藤僧解释说,于是两人同时一阵大笑。
石头正落下南坡。啊,喜马拉雅山,爱德蒙德爵士自言自语。有一天我真想去看看英格兰,谢尔帕·藤僧叹息道,接着便陷入了沉思。
石头在下落中发出隆隆声响。
你在找什么?藤僧问,望着爱德蒙德爵士在雪里翻找。它把我的牙刷带走了,爱德蒙德爵士嘟噜说。噢,不算太糟,藤僧安慰说,两人不禁笑出了眼泪。
悉达多
他个性极强。他出生的时候,天一直下雨。
这也许就是原因。
他总是在睡。他很可能从没清醒过。
一个天才,却病恹恹的,医生的太太总结说。这只是一个阶段,医生放心地说;很快就会过去的,就和他会变声一样。
但它并未过去。他不断地睡,甚至更深地睡。而且那么安详。但却很不合群,学校的女教师尴尬地小声说。他从不打人,从不踢足球。他只跟这另外的一个男孩子说话。
你为何总是只和戈温达在一起,医生的太太生气地问他。这样是不对的,身边有着那么多女孩子在嘛。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有些精神不振,医生这样判断,并继续留任其专职医生。我这就会让他猛醒过来的,专职医生承诺说。嗯哼,他狡黠地笑着,没有一声警告就用一跟针划破了这孩子的手指。血流了出来,但那孩子依然没有醒来。
他不断地流血,睡,脸上洋溢着无忧的笑。
包扎不起作用。
先生,夫人,您的儿子有血友病,专职医生洗净他的双手,深深鞠躬,迅速离开。如此说来,他至少不是同性恋喽,医生太太高兴得跳起来并感到释然。不要太肯定,医生想到了遗传性,训斥她说。
不过,他也停止了唠叨那男孩的事。
这样,大致如此,男孩度过了青春期。终于成年。
他睡啊睡;他在睡中,医生谢世,医生的太太熬过了漫长的疾病,到了他自己的晚年。
直到他就要死去的一刻他才睁开眼睛。噢戈温达,他叹息道,雨从没停止,梦从未结束,也许我们把一切都搞糟了。说完他去了。
玛泽娜·布若达的诗 (2首)
玛泽娜·布若达 Marzena Broda(1966-)
出生在克拉科夫,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与克拉科夫著名的“野蛮人诗人群”联系紧密。1990年出版的诗集《空间之光》在国内获得了以著名女诗人喀齐米拉·伊拉柯维支的名字命名的大奖。
水世界
大海将这些光滑的骨头抛向海滨
像树杈,它们扎根黏糊糊的滩涂。
卵石被海浪卷起,犹如响板。
风息在云层
绿色海水贝壳闪闪发亮。
在海底,云团自洞口现身。
——是谁点燃了火把?
鱼在珊瑚礁顶游动
鱼的世界是沉静的起点。
“醒来,在太阳升起之前”
醒来,在太阳升起之前,
看看被草地撑起来的天之顶棚,
昏昏欲睡的夜被云摇醒。
当晨光在大地假寐,去触摸
塔特拉山被时光描摹的景色。
为所有的一切祈祷,忘了焦虑,
忘了诗歌,城里舒适的扶手椅,
数一数人类居所顶上的星星,
休憩时,把你的脸埋在
我的手心。哦,但愿我习惯沉静!
听听山毛榉凋萎,叶子飒飒
散落世界的地板。
血更加安静地流淌。
山景转暗。雨落下来阖上眼睑。
乔治娅·斯科特的诗 (4首)
乔治娅·斯科特 Georgia Scott
本名切丽尔·亚利山大·马尔科姆,现为波兰格但斯克大学英语教授。2001年出版诗集《好妻子》,引起轰动,旋再版。2004年出版《小气新娘》,颇得好评。
安娜·D 搬进新居
你不会懂得
这是多么美妙。
多少年了我一直都在等待
能有一个洗手间。
我没有自己的洗衣机。
我婆婆的猫从柜子里偷食。
我们都没生病真是奇迹。
朋友来访时我就将它们藏到我的
房间。我给他们上茶
迅速带上身后的门
这样他们便不会看到那些污秽之物。
不可能举行什么派对。
只有一次,他的父母不在,
我们召集了几个朋友
像十几岁的孩子那样为所欲为。我们喝酒跳舞
懒洋洋躺在他们最好的椅子上
给我们拍下一些彩色照片。
第二天我们重又压低嗓子说话,
因为他的父母中午要午睡
直到下午。我们悄悄地
说“停下”意思却是“别停”,
这就是我后来所说的堕落的年月,
我们的孩子降生,
我们都那样神经紧张。
真是太可怕了。
我对我丈夫的身体反感起来。
它的白。它的气味。
我给自己找了个情人。
三天。然后他去了伦敦。
我的一个朋友也有一个情人
但只有一次。她说
就像给她刷牙。
事情如此,我算是幸运的。
这些难道不是我经常听说的?
谁愿嫁到这样一个家庭?
1989,波兰电视
候选人坐在衬衣袖子里
抚摸着他们的狗。
华沙郊外那些小镇上,
丁香花在古旧的花园疯长
而母亲们对他们儿子的妻子惯常地专横跋扈
(穿着打折的靴子那些女孩子们说着外国语,
在使馆工作,
要是得到机会情愿去格拉斯哥),
太阳在头顶转圈
仿佛在作画。
他们弓身于钓鱼的浮标。
他们用手交谈。
在外面的大街上,两个警察望着
女人的腿剪刀似地错动而去,他们的帽子
搁在大腿上。
候选人微笑着。
他们抚摸着他们的马。
他们点头。
婴儿在床上,我们望着
太阳从阳台上
滑落和消失,
而在一幅卡通画里雅鲁泽斯基
和身穿新郎服的里奇·瓦文萨并肩走着。
好妻子
我吸烟,尽管我平时不吸烟。
我抚摩他的头,尽管他的头发稀少。
我向他展示纤长的双腿,
将它们举起如一座桥。
我让他做爱,
喷射,到我手里。
就这样我忠实于我的丈夫。
给赫米扎的歌
I
当我醒来看到树顶上积满了雪。
我记得
当初你是怎样品尝
纷纷
消融的
雪片
你激动
你头上黑暗的天空
我张开的嘴
II
我爱你最深,没有饰物
你的手指伸进我头发
你仅穿戴你的赤裸
没有珠宝只有你的双手。
我爱你最深,没有名头
情人,朋友或妻子。
我爱你最深,无须解释
我如何爱或为什么。
我爱你最深,没有明天
或昨天要记住。
以你的手臂而不是诺言捆住我
这样的夜晚,我们无需睡眠。
卡特热兹娜·伊娃·茨达诺维兹的诗 (2首)
卡特热兹娜·伊娃·茨达诺维兹
Katarzyna Ewa Zdanowicz (1979-)
波兰新一代女诗人,1979年出生,2003年出版诗集《小姑娘是怎么死的》一举成名,诗作多表现青春的叛逆、存在的焦虑。
塑料
太阳像一只撑饱的蜘蛛蜷缩在床上
我像一只破网缠绕着睡着的你
火把已经熄灭——你的肩膀
我听到它们冒出的烟或死亡和我们一起变冷
我真想成为一个洋娃娃
冷淡,激不起性欲
不看也不听
只有空洞的眼神和人打着招呼
你也可以成为将军
爱我的男孩走向战场
他用手机从前线给我打来电话
……今天我梦见了你你没有写诗
你太好了就像面包沾着果酱
我常常睡在战壕里战壕就像你的双手一样冷
我头发里是泥我满口是沙……
爱我的人走向
我发动的战争
——快点干掉他吧因为他是如此频繁地打来电话——
玛格丽特·阿斯特尔
我想要双唇青紫像一个淹死的妇人
化妆品柜前的女人在我付款前开始
检查我的脉搏询问我眼下的打算
真奇怪
女孩总是想着好看
——驯服的死亡像一只邻居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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